题 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题 图:李耀奎 中国国画名家
主 办: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主 持:刘丙文 文铭权
勇敢的人
李开杰
我是媛媛。
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我发现了我心目中最勇敢的人。
你猜猜,他是谁?
算了吧,如不是我告诉你,你是不可能猜出来的,我也不会猜到他。
他说是我们班的罗军。
哦,你们都笑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笑,你们认为我要么在说笑话,要么就是神经有有问题,要不怎么把最胆小的罗军说成最勇敢的人呢?
说实话,过去我也同你们一样,认为罗军是最胆小的人,他比我们女孩子都胆小,我们常常议论他,说上帝没长眼睛,竟会把那么壮实的身子给了一个那么胆小的人。
他不怎么说话,特别是面对我们这些女孩子,他更是永远没有一句话,我们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就是他低着头,坐在他的座位上,两手无惜地乱动。
他从不敢同男同学发生争执,如果因为什么事他同某个同学对峙起来,那么首先退让的总是他,总是他低着头匆匆走开,那急忙的样子好像迟一点对方的拳头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在体育上同样表现了他的胆小,那些对抗性太强的运动诸如足球什么的,他是永远不会去试一下的,就连跳马他也不敢,每次跳马都以他可怜兮兮地趴在木马上告终。
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竟然说他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难怪你们会发笑,难怪你们会怀疑我的神经出了问题。
但是我还是要说,他——罗军,是我心目中最勇敢的人,而且,我曾经被他的勇敢感动得流了泪,而且,他的勇敢行为使我修正了自己对勇敢的认识。
你们还记得上周六在江边举行的露天音乐会吧?听说很多同学都去了,我也去了,我同我的表哥还有妹妹一起,坐要台阶上,边喝百事可乐边听贝多芬。
那天很热,热得一点不像春天而像是盛夏来临。
那天的音乐会很盛大,很庄严,同时也很——华丽。
盛大庄严是音乐会本身,而华丽则是指观众,那天去欣赏音乐会的人都穿得很漂亮。
我爸爸说了,艺术永远是少数有钱有闲人的东西。
因此我对露天音乐会也有这样的华丽一点不感到奇怪。
演出中场时,那个漂亮的主持人宣布休息二十分钟。
在这休息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一个同音乐会的华丽极不谐调的身影出现了,一个穿得十分破烂的老太婆——也许并不太老,是生活的艰难使她过早地显了老态。她背着一个很大的纺织口袋,从我们这些穿着华丽的人群中间走过,她不断地弯下腰,去捡拾那些我们扔下的可乐瓶、纯净水瓶,还有用来垫座的废纸。
她与音乐会实在太不谐调。她走过人群时,有的人赶紧起来让开,有的人把手中还没有喝完的可乐连瓶递给她,也有人掏出钱给她。也有人——在讥笑她。可她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感激也没有愤怒,仍然一个一个地捡可乐瓶,一下一下地弯腰。
这时,另外一个身影出现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男孩子跑了过来,他的手里也抓着几个可乐瓶。他跑进人群,见到了那个穿着破烂、背着一个纺织袋的老太婆,然后——他响响亮亮地叫了一声“妈妈”!
我不用说你也会想象得到,在那样的环境下,在那样的地方,要叫出那声响亮的“妈妈”,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需要多么勇敢。
那些来听音乐会的人,那些穿着华丽的人,还有那些讥笑老太婆的人,都默默地看着这个壮实的男孩眼中都充满了赞许。
我不用说你也知道了,这男孩是罗军。
从此,罗军成了我心目中最勇敢的人。
因为他在那种时候喊出了那声响亮的“妈妈”!
泥里的树
我是扬扬。
我的故事其实你们大家都知道的,我要说的是我的一段心路历程,也说是我在这个故事中心灵受到的震动。
你们还记得我们读五年级时,学校办公室旁边那被大雨淋垮的照壁吗?你们也许忘了,我却记忆犹新,我想,我是不会忘的。因为它曾那么猛烈地撞击过我的心灵。
那是一面已有多年历史的老墙,它是用泥夯起来的,过去我从不知道用泥夯起来的墙会在风中雨中站立这么多年而不倒。
我们刚进校读书时,那泥墙上南有一株碧绿的树,那树不大,但也碧绿葱茏,是学校内一处好看的风景。我妈妈告诉我,那是苟叶树。一种很奇怪的树名,不过它的树叶兔们很爱吃。
让人不解的是,刚一开春,便见有老师带着高年级的同学搭上梯子爬上墙去砍那株树。我很奇怪,这么漂亮的树,砍它作甚?让它站在那里不是很好吗?当时小,那时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我们都不敢问。
第二年春天时,那去年被砍掉的树又长出了绿色的华盖。于是又有高年级的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去砍那树。看着那绿色的枝条被砍得七零八落时,我终于忍不住要问为什么砍它了。我是问的老师,我们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问老师。老师告诉我砍它是因为它的根如果长大了要挤破泥墙,因此学校不希望这树再活下去。老师说,树叶对于树就像嘴对于一个人,树是靠树叶吸收阳光的。因此砍掉了树冠那树说无法长得快了,甚至会死掉。
那树冠被砍掉之后,便会零星地长出几片怜的绿叶,在那高高的泥墙上随风摇动。看着那几片可怜的绿叶我竟然有些悲从心来,我想,一棵树是要很多树叶吸收阳光才能满足它身体需在的,这么几片树叶,那树该“缺钙”了。
那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被砍掉树冠。
可奇怪的是,它竟然一年又一年地重新长出树冠。只是那树冠一年比一年小,一年比一年憔悴。
你们知道什么是树的憔悴么?树的憔悴就是那绿色看起来不是那么明艳。
我最后一次看见树冠被砍是在五年级的春天。
那次学校好像是下了决心,在砍掉树冠之后又请了两个工人用水泥把那泥墙的顶糊了一遍。
水泥是很硬的东西。我想,那树这次真是完了,连那么几片可怜的树叶也不可能长出来了,它会饿死的。那柔弱的树叶怎么可能顶破那些硬的水泥呢?不可能的。
可奇怪是,十几天后,那水泥的顶上仍然长出了几片绿叶,像旗帜一样在风中摇动,又像几只绿色的眼睛,在看着天空。
那时我们正在学习课文《种子的力》。老师在讲解课文时说,种子之所以有那么在的力量,是因为那是一种生命力,说生命力是一种无坚不摧的力。望着那几片柔弱但却倔强的树叶,我明白了老师讲的,那是——生命力。
正是那年的夏天,在一场持续了两天的大雨之后,我们去读书时,发现那面泥墙倒了,在倒下的泥墙根基里,赫然长着一棵树。无论怎样看,它都是一株标准的、成材的树。
望着那棵树,我的心灵被震动了。它竟然在这种砍伐之下,悄悄地在泥墙里长成了一棵树。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是一棵树总会长成一棵树的,外界的磨难只是改变了它的成长方式,但无法阻止它长成一棵树。
因为——它是一棵树。
我想,我将会永远记住它的,那棵树,那棵——泥里的树。
打鸟
那是我打鸟的一次经历。
你别不相信,我是有过吹牛的经历,可这次是真的,我确实玩过一次汽枪,用那支造型漂亮的高压气打过一次鸟。
这一点郑有贵可以作证,因为地点就在他家屋后那株高大茂盛的黄桷树下。
上个月,郑有贵说为了感谢我多年来在学习上给予他的帮助,他请我去他家过周未。他说新苞米上市了,让我去吃嫩苞米。
我想了一下便答应了。大人们不是时兴到乡下吃豆花过周吗?我也可以到乡下过周未的。我对爸爸说时,爸爸答应得很爽快,他说这是好事,比到游戏厅强。
那天我和郑有贵一起一路玩一路走,玩到他家时已是黄昏了。
黄昏正是鸟儿归巢的时候,于是我看见了大的小的花的白的各式各样的许多鸟儿从四面八方飞回到郑有贵家屋后那株大黄桷树上,那株黄桷树是那些鸟儿的家。
那天我真正地理解了我们的课文《鸟的天堂》,同时也想到了我四爸那支挂在墙上的高压气枪。
那个周未我对新苞米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倒是对那些大的小的花的鸟儿印象深刻。走时我对郑有贵说,下周未我还要来。我说我四爸有支高压气枪,我要来打鸟。
郑有贵听说有高压气枪也很兴奋,他说,下周未你就住我家,我们早晨去打,早晨的鸟儿特别多。
第二周我去了,背着我四爸那支高压气枪,还有四爸买了许多年的两盒铅弹。
因为怕鸟儿警觉,那天黄昏我们没有去打鸟,我们甚至没有到黄桷树下去。我们在郑有贵家的屋子里听那些晚归的鸟儿在树上叫成一团。
它们一点不知道危险在迫近。
第二天我们起提很早,天还没有亮,鸟儿们还在最后一个梦。我们在树下蹲了好久,天才亮了起来。
终于,有了第一声鸟叫,那肯定是一只大鸟,那叫声洪亮而且宽厚。那洪亮宽厚的叫声像是一声号令,几乎在突然间,那株大黄桷树热闹起来,到处都是鸟鸣声,继而四处都有鸟儿跳动的影子。
我轻轻地拉开枪栓,压上一粒铅弹,又轻轻地合上枪栓,然后提了枪在树下找一只站定的鸟,哪只鸟停止跳动,那么它就是我第一次射杀的对象。可我找了好久,竟然没有找到一只站稳的鸟儿,它们都在四处跳动,一边跳跃一边歌唱,它们用歌唱和舞蹈来迎接新的一天的来临。
久后不着时,我有些急了,黎明是短暂的,那些鸟儿很快就会飞离这株大树,去四处寻找一天的生活。
最后决定不再找了。
我把枪口对准叫声最密、鸟影最多的地方,没有目标地扣动了扳机。枪机撞动的声音是很微小的,在这四四处鸟鸣的喧闹的世界里,它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我只是没想到,在那声细微的枪机撞击声响过之后,这个喧闹的世界却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一只鸟儿再鸣叫,没有一只鸟儿再跳动。那些刚才还在歌唱舞蹈的鸟儿一下子都噤若寒蝉地蜷缩在茂密的树叶里不再出声不再动弹了。那微小的枪机撞击声对于弱小的鸟儿是最尖厉的警报,宣告着危险来临。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可怕的寂静比起刚才的充满生气的喧闹来是多么地让人不会舒服。
我没有第二次拉开枪栓。我就在树下同郑有贵道了别,然后把剩下的铅弹扔在了草丛里,然后背着枪回家了。
那支枪现在还挂在四爸屋子里的墙上,它的造型很美,但我只把它作为一种观赏而不再使用它了,而且我希望永远也不会有人再使用它。我希望鸟儿们不再噤若寒蝉,我希望它们自由大胆放心地歌唱。
有鸟儿歌声的早晨才是真正的早晨。
作者简介/profile/
作者简介:李开杰,自贡市作协名誉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7年生于四川自贡市贡井区艾叶滩镇,自幼家贫,经历坎坷,务过农,做过工,站过三尺讲台,当过报纸和期刊编辑,现供职于自贡市文化馆。主要致力于儿童小说创作,有近三百万字作品见刊或成书,作品入过多种选集并获多种奖项。